李开复
今年1月，在DeepSeek发布R1大语言模型后，美国纳斯达克指数单日下跌3%。R1在性能上可与美国头部AI模型相媲美，但使用的算力却低得多。这表明，美国在生成式AI领域的先发优势可能正在缩小。更重要的是，该模型以开源形式发布。任何人都可以免费下载并修改它，将其用于自己的商业用途。
如今，我们有比以往更多的理由相信，中国AI公司能够与美国同行一较高下。DeepSeek最新的两款模型在推理性能上可媲美OpenAI的GPT-5和谷歌的Gemini-3 Pro。R1与阿里巴巴千问模型的大获成功，使开源模型在中国成为常态。百度、智谱、月之暗面、美团等公司都允许用户下载其尖端模型、探究其运行原理并进行修改。与美国大语言模型的秘密开发模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它们为中国AI发展提供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开源AI能够让用户定制模型，例如针对特定行业进行微调。这些模型也可以在客户内部服务器上运行，这意味着企业用户不必将数据发送给AI公司。免费的开源模型让研究人员、学生、发烧友和企业家都能用上最先进的AI技术。
对此，我深有体会。早在1988年，在我完成语音识别方向的博士研究后，我的导师、图灵奖得主拉吉·雷迪(Raj Reddy)教授就建议我将工具包开源。数十年过去了，这套工具仍在被使用和更新。这让我深刻认识到开源社区的力量以及共享资源的持久生命力。
随着更多中国AI公司将模型开源，技术发展步伐已经加快。不同企业的工程师们互相研究彼此的模型以及成千上万个独立开发的变体，让创新者能够择优吸收功能并进行渐进式改进。这种效果类似于一起学习考高分，而不是依靠个人的聪明才智。如今，我们有比以往更多的理由相信，中国AI公司能够与美国同行一较高下。
这种模式是应需而生的。尽管Meta通过Llama模型倡导AI开源，但大多数美国开发商仍将其尖端大语言模型掌握在自己手里。美国在生成式AI领域的早期领先优势，遵循的是经典硅谷模式：OpenAI、Anthropic和xAI等公司利用海量风险资本获取高性能GPU和顶尖研究人员，在封闭实验室中开发模型。它们当前正陷入一场赢家通吃的竞赛：竞相打造性能最佳的模型、压制竞争并建立垄断。
在被迫追赶的情况下，中国的AI行业将重点放在提升效率上，致力于开发所需算力更少、使用成本更低的模型。DeepSeek选择开源模型，是为了鼓励客户在其基础上构建产品生态系统。例如，在其R1模型发布数日内，AI社区Hugging Face上的开发者就创建了500多个衍生模型，下载量达250万次。
如今，排名前十的开源AI模型几乎都来自中国。这种主导地位已如此明显，以至于谷歌前CEO埃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dt)警告称，美国企业可能将开源AI领域完全拱手让与中国。
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必然能在AI竞赛中战胜美国。美国企业仍在研发领域保持领先，并投入巨资进行开发。他们的企业客户愿意支付高昂的订阅费使用闭源模型，这为持续研发提供了资金支持。与中国企业受限于英伟达芯片的出口管制不同，美国企业还能毫无阻碍地获得顶尖的GPU。这种硬件对AI计算至关重要。
因此，AI发展的未来格局可能类似于苹果与谷歌在智能手机操作系统领域的竞争。美国企业正如苹果的iOS系统一样，正在构建一个封闭的生态系统，通过高定价提供高端产品体验。而中国的AI发展路径则更接近谷歌开放且可定制的Android操作系统。
尽管iPhone深受高端消费者青睐且利润丰厚，但Android系统驱动着全球超过70%的智能手机。中国的AI企业正采用类似的“Android战略”，旨在通过开放技术实现更广泛的市场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