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1875年成立以来，伦敦高等法院在英国法律史上一直占据着重要的一席。

从诽谤到家庭纠纷，法院内的数十个法庭见证了英国法律史上各种激烈、奇葩的民事诉讼。但很少有案例能像上周的那个案件一样，引来无数民众众口一词的批评。

这个案件其实原本只是一起很普通的“改名案”，妈妈想给自己6岁大的女儿改个姓而已。

孩子的妈妈和爸爸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专业人士。

他们的婚姻是包办婚姻，两人办过两次婚礼仪式，第一次2016年1月在印度举行，后来又在英国办了一次。

所以，虽然英媒的报道没提及这家人的身份，但可以推测大概率是印度人，后来移居英国。

这对夫妇一开始住在女方父母在英国的家里，后来俩人买了自己的房子，女儿也在2019年出生。2021年初，由于新房需要装修，这一家人又暂时搬回了女方父母的房子里。

在此期间，夫妻间的感情迅速恶化。2021年12月，丈夫提出离婚，随后双方陷入了一系列的指控、庭审和保护令的漩涡当中。

从2021年到2023年末，夫妻二人在法庭上数次对峙，因为双方关系过于紧张，所以两人只能各自在屏风后面作证，以确保彼此无法见面。

就是在这一次次交锋中，这家人的关系终于慢慢浮出水面。

在法庭上人们了解到，在2015-2017年间，丈夫犯下过四起非常严重的性虐待事件，其中就包括在婚前违背妻子的意愿，强行与其发生性关系，即使女方痛苦地哭喊并让他停下，他也依旧没有停止。

除了性侵犯之外，法庭还记录了多起言语辱骂和人身威胁事件。2021年9月，丈夫曾经威胁妻子说：“我不能保证，我回来后不会因为压力过大而拿起刀，先趁着你父母熟睡时杀了他们，然后再杀了你和女儿。”

几周后，他又一次因为暴怒而辱骂并威胁了妻子，让她变得更加恐惧。

（示意图）

最终在法庭的支持下，在2022年，妻子终于申请到禁令，禁止丈夫联系或接近她。次年，法院再次颁布禁令，以保护妻子的安全。

在这个过程中，丈夫连女儿也一并抛弃了。在提出离婚后，他就只在监督下跟女儿通过几次视频电话，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自己的女儿。

在这样的背景下，今年三月，妈妈提交申请，希望将女儿的姓氏合法改为自己的姓氏。她觉得让女儿带着一个恐吓她、虐待她母亲的男人的姓氏生活下去，不利于女儿的健康成长。

她接着补充说，由于她前夫和孩子没有任何身体接触或育儿责任，因此也没有实际理由保留他的姓氏。

这诉求有理有据，负责代表妈妈起诉的夏洛特律师表示，在本案中，女儿本人也是受害者。

“父亲不但强奸了她的母亲，还威胁要杀死她。

当这个孩子长大到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理解她父亲强奸了她的母亲时，她可能会感到恐惧。”

不仅仅是律师，一名由法院指定的，专门负责评估女儿福祉的社会工作者也表达了同样的看法，支持女儿改姓。

但在这么多人的努力下，法院却做出了相反的裁决。

负责审理此案的劳拉·莫伊斯法官在今年三月份的判决中表示，父亲的姓氏是女儿身体的一部分，并且提供了“她与父亲和父系传承的重要联系。”

劳拉法官表示，去掉这个名字会进一步破坏她与父亲之间的联系，这是不合理的。

（劳拉法官）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傻眼了。

夏洛特律师质疑：“她父亲不仅强奸了她母亲，还威胁要杀死她。然而法院却坚持让她随父姓，仿佛这份遗产必须被保留下来？

这反映了一种古老的观念——孩子在某种意义上是父亲的财产，而所有权是通过姓氏来标记的。对孩子来说，这是一种耻辱。”

妻子一方向高等法院提起上诉，坚持称强迫孩子随生父姓氏会造成二次创伤，并且违背了将儿童福祉置于一切之上的法律原则。

夏洛特律师说：“想象一下，你十三四岁的时候，发现你的父亲强奸了你的母亲。而且法院还强迫你违背母亲的意愿保留他的姓氏。对那个孩子来说，这个姓氏每天都会提醒她曾经遭受的暴力。”

尽管有这些论点，但高等法院的皮尔法官也维持了原判。

（皮尔法官）

这让所有人都表示不理解，因为就在上个月，英国政府刚刚宣布计划废除备受诟病的“父母参与推定”政策。

所谓“父母参与推定”政策，指的是为了儿童健康成长，在案件中，除非有证据表明父母一方有可能对儿童造成伤害，否则儿童应该与父母双方保持接触。

但问题在于，这个规定的范围实在太大。此前英国的家庭虐待事务专员办公室发布报告称，在许多案件中，即使存在家庭虐待的情况，法院仍会允许父母与孩子接触。

夏洛特律师也表示，她曾经代理过数十名“被勒令将孩子交给强奸犯的女性”。

终于在今年10月，司法部承认该政策可能会助长虐待行为，于是进行改革，家庭法院的法官将不再将“父母双全”视为儿童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环，而是要依据证据，逐案评估儿童福祉。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法院还会要求女儿保留父亲的姓氏？夏洛特律师提出质疑，她认为这是一种倒退。

“这里存在巨大的矛盾。这项政策改革证明，政府终于开始重视一些家长参与儿童生活可能带来的危险。然而这项裁决却坚持让一个女孩与一个已经被证明危险的人保持联系。这在法律和道德上都毫无道理。”

事实上在英国法律中，其实是有帮孩子改姓的案例的。

在英国西北地区的一个案例中，一位母亲认为她年幼儿子的父亲强奸了她后，申请更改儿子的姓氏。

当时法官表示，虽然父亲也表达过改名会削弱他与孩子之间血脉联系的担忧，但强迫一位母亲使用一个每天都给她带来创伤的名字是不合理且不理智的。

法官写道：每一封学校来信，每一张医疗表格都在提醒她和她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

（示意图）

而相比之下，本案的这位母亲却没有得到这样的帮助。

夏洛特律师说，长期以来，家庭法院一直免受公众监督，法官和施暴者能够通过不安全的监护权，对暴力和虐待的幸存者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她的委托人真心相信法律会保护她的女儿断绝与施暴者之间的联系，然而现在，法律体系却允许她的前夫再次虐待她。

更糟糕的是，这位前夫目前正因过往的强奸指控接受刑事调查，可这都没有对法院产生任何影响。

由于上诉至最高法院的请求被驳回，这位母亲最后的选择只剩下请求欧洲人权法院举行听证会。

（欧洲人权法院）

夏洛特律师告诉她，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很少有家庭法庭的案件能上诉到斯特拉斯堡。这既费钱又费时，但这位母亲表示，她正在认真考虑，因为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夏洛特律师说，法律应该保护孩子免受强奸犯的伤害，而不是强迫孩子以强奸犯的名字命名。

“如果这都不算司法不公，那什么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