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听到新闻里说，澳洲反对党领袖达顿声称，如果自己当选总理，就会禁止公务员在家上班。我不大明白他的理由是什么，但如果我是公务员一定会很不爽，因为自己已经在家上班五年了，一点都不想回到办公室。
最早当然是因为疫情，居家令让公司不得不放员工回家。第一波疫情过去，澳洲生活恢复正常了一段时间，但公司依然放任自由，大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再后来，公司被并购，新公司的澳洲总部在布里斯班，悉尼的办公室索性关门大吉。自那时开始，所有悉尼员工就进入了在各自村子里幽居的云办公状态。
等疫情彻底结束，我听说好多大公司都以效率为由强迫员工回办公室，但我们公司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在世界范围内到处退租办公室，几乎把所有员工都赶回了家。管理层似乎只关心如何降低成本，一点都不担心效率的问题。
对我个人来说，无论跟不跟同事坐在一起，工作效率都是一样。不管是账务还是邮件，我要处理的东西都在服务器上，只要连上互联网就能干活。就算要跟同事合作项目，也是一通电话加上共享屏幕就能够轻松解决的事情。
对工作场合没有社交欲的冷淡族来说，居家办公真的不要太爽。
最直观的好处，是省掉了通勤时间。一个在悉尼市区上班的普通打工人，不管火车公交车私家车，都至少需要准备半小时的车程，花一两个小时转车也很常见，更何况还很有可能遇上司机罢工这种倒霉事。
我这个人本能地讨厌一切需要“赶”的事情，比如赶路、赶工、赶时髦、赶投胎，仿佛差个一秒赶不上，下辈子就只能当猪了。我可以理解守时参加团队项目的重要性，但像我这种绝大部分时间都仅仅是在跟数据缠绵拼斗的工作，差个一天两天都不会觉得对不起任何人。下载一打APP规划线路行程，争分夺秒地辗转赶路，提心吊胆地担心晚点堵车，只是为了把肉身搬到另一个地方继续折腾同一批数据，其实是挺傻缺的事情。
而且对家里有娃的人来说，学校一般都离家比较近，如果早晚可以各节约半个小时，是一种可以救命的福报。澳洲的上下学时间一般是九点到三点，如果没人专程接送，就只能送早托班晚托班。所谓晚托班，最晚也就托到六点，再晚就要按分钟收超时费。想象一下五点半下班接娃跟五点钟下班接娃的区别，后者必然要比前者气定神闲许多。
通勤当然还要付出金钱成本，住得离办公室稍微远点，一周就是四五十刀的车费。如果早上没时间给自己准备午饭，中午买快餐又是十几二十刀没了。为了去办公室上班，毛估估一年要多出来起码五千刀的开销。
全职居家以后，上面这些烦恼都没了，不管是时间上的还是金钱上的。
我们公司用不着线上打卡，干活全凭自觉。同事当然看得出你的Teams是否在线，但大家对居家办公的默认弹性都心照不宣，没有人会故意查岗。早上八点半出门送个娃，下午两点半出门接个娃，甚至花一个小时陪娃去看个牙什么的，只要跟直接上级知会一声，都不会被看成是摸鱼怠工。
澳洲本来法定一年十天的带薪病假，用不完的可以逐年累积。居家办公以后，生病是否履行请假手续也成了可有可无的事情。我得新冠休息了两天，也就是在Teams上给上级发了个消息而已。上一次我正式请病假，可能还是阑尾炎手术那次。我已经好久没查看我的病假天数余额了，估计累积下来够得三十次新冠了。
全天在家，午餐费自然是省了。说实话，我这五年来也几乎没有在家好好吃过一顿午饭，主要原因不是忙，而是不饿。我也不大理解为什么会不饿，但猜想本来上街步行赶车、在办公室正襟危坐、跟同事勾心斗角，都是很消耗能量的，如今这些能量却全聚在了肚子里没地方去了。我一开始还会热一下隔夜饭菜，后来就常常吃个两块Weetbix应付了事，有时冲一杯咖啡都能一直扛到晚饭。
中午啥都吃不下的时候，我可能会看会儿电视，或者出门到附近公园走一圈，或者去超市买点菜什么的，这些都是在市区办公楼不大能够想象的课间活动。有段时间天气热，我甚至会开车到海边泳池去游个二十分钟。
最方便的是，家里要是需要修修补补，可以随时约了工人到家，无需提前请假精确定时。晚饭如果需要花长时间炖煮烘烤的菜，那也可以三四点钟就做起来，该预热的预热，该下锅的下锅。上班时间晾个衣服、收个衣服更是不在话下，以前因为怕下雨一直把湿衣服挂在客厅里，结果墙壁都发霉了。
为避免久坐生痔，我还特意买了一张可以站着上班的升降办公桌。但由于贪便宜买了个手动的，升上去以后就懒得手摇一百圈降下来，如今就从早到晚一直站着。又由于桌子放在了床边，站累了随时可以把身体直摔过去，躺平个几分钟，小小的卧室似乎就变成了配有寝具的大领导办公室。
现在的这种工作状态，常常给我一种从事自由职业的错觉。是的，在家上班最大的特点就是自由——支配时间空间的自由，忽略仪容着装的自由，免于社交恐惧的自由，把生活工作随意交叉混合到分不清界限的自由。
澳洲疫情期间在家上班的比例一度升到了53%，去年八月又降到了36%。据说因为好多公司强迫员工坐班，有五分之二的人都选择了辞职。
我觉得阻碍居家办公进一步推广的，不是效率，而是信任——雇主要相信员工的独立工作能力，员工也要用表现和成果来证明自己可信。劳资之间的信任缺失，总是要把对方当贼一样防着，也是现代工作痛苦的来源之一。愿意放弃摄像头和打卡系统，相信员工可以自行掌握自由和自律的分寸，这样的公司绝对是值得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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