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辉瑞公司（Pfizer Inc．）首席执行官阿尔伯特・布尔拉（Albert Bourla）一直在寻找一款肥胖症药物，以弥补该制药公司旗下 “老款重磅药物” 销量下滑的缺口。上周五晚间，经过一场激烈的竞标战，他终于得偿所愿，拿下了这一 “战利品”。

　　知情人士透露，当晚约 9 点，布尔拉得知，成立仅三年、专注研发新一代减肥药的生物技术初创公司梅塞拉公司（Metsera Inc．）董事会已全票通过，接受辉瑞提出的最高 100 亿美元收购要约。

　　这场华尔街 “对决” 的一方是辉瑞，另一方是丹麦制药巨头诺和诺德公司（Novo Nordisk A/S），其高潮便在于此。而这笔交易，或将决定未来数年全球制药行业的竞争格局。

　　对梅塞拉的争夺甚至惊动了白宫。上周，诺和诺德首席执行官迈克・杜斯塔德（Mike Doustdar）与唐纳德・特朗普总统共同亮相时，公开向辉瑞叫板，要求其提高报价。“我们想对辉瑞说，要是你们想收购这家公司，就掏腰包把报价提上去。” 杜斯塔德周四表示。

　　辉瑞随即采取行动。该公司上周五提交了一份更优厚的报价，与诺和诺德修改后的报价持平。知情人士称，辉瑞原本做好了 “竞标战持续整个周末” 的准备，但当晚 9 点 32 分，梅塞拉发布新闻稿宣布，这家美国制药巨头已胜出。

　　梅塞拉在声明中表示，美国政府的态度对其决策影响重大，并提及决策过程中考虑的法律与监管因素。

　　知情人士透露，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上周五致电梅塞拉，警告这家肥胖症药物研发公司：若与诺和诺德达成交易，可能不会获得该机构的认可。此前一周，联邦贸易委员会已向梅塞拉和诺和诺德发送了相关信件。上述人士称，不久后，辉瑞便提交了最终胜出的报价。

　　知情人士表示，梅塞拉董事会召开会议，就联邦贸易委员会的反对意见展开讨论。鉴于监管机构的警告，部分董事对 “推进任何与诺和诺德相关的交易” 表达了担忧。出于这些顾虑，董事会决定与辉瑞协商敲定最终交易。

　　梅塞拉的代表未立即回应置评请求。

　　知情人士称，联邦贸易委员会在竞标战期间就诺和诺德拟议的交易结构 “释放担忧信号”，这一做法并不常见。同时，这也是特朗普政府官员 “更积极介入企业交易” 的最新例证。

　　到了周六上午，诺和诺德宣布退出竞标。“我对这个结果完全接受。” 刚从华盛顿飞回欧洲的杜斯塔德周末在接受彭博社采访时表示，“与其做一笔回报率糟糕的交易，不如不做。有赢就有输，这次失利会让我们更强大。”

　　对辉瑞和诺和诺德而言，这场争夺的 “赌注” 都极高。

　　自 2021 年末疫情期间触及股价峰值以来，辉瑞股价已下跌约 60%。2019 年起执掌辉瑞的布尔拉，正试图为公司寻找下一款 “重磅药物” 的突破口。而作为 GLP-1（胰高血糖素样肽 - 1）药物领域的先行者，诺和诺德在与竞争对手礼来公司（Eli Lilly & Co．）的较量中逐渐落于下风 —— 礼来的重磅药物 “泽布邦”（Zepbound）目前已是最成功的 GLP-1 类肥胖症治疗药物。此外，预计礼来将在明年初推出首批口服 GLP-1 药物之一。

　　尽管诺和诺德新任首席执行官正试图将这家曾 “沉稳保守” 的胰岛素生产商带入一个 “大胆激进的新时代”，但自去年 6 月股价触及峰值以来，该公司股价已暴跌约 70%。

　　周一，诺和诺德股价在哥本哈根股市盘中一度上涨 3.8%；辉瑞股价在纽约盘前交易中涨幅不足 1%；而梅塞拉股价在盘前交易中暴跌 16%，这一迹象表明，部分投资者对这笔交易能否兑现承诺持怀疑态度。

　　对梅塞拉的收购战之所以激烈，既凸显出大型制药公司对 “新重磅药物” 的迫切渴求（肥胖症领域被视为关键市场），也反映出行业领军者为 “保住龙头地位” 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尽管梅塞拉的药物前景可期，但能否获得监管批准、能否在竞争日益激烈的领域中脱颖而出，目前仍存在极大不确定性。

　　“当前市场已陷入‘疯狂争夺’。” 印第安纳大学化学教授理查德・迪马尔基（Richard DiMarchi）表示，他的研究为礼来 “泽布邦” 等药物奠定了基础。“如今这个市场的经济吸引力已变得如此之大。”

　　9 月僵局

　　今年 9 月，辉瑞最初认为自己已掌控梅塞拉 —— 当时该公司击败了包括诺和诺德在内的其他六家竞标者，达成了以每股最高 70 美元收购这家初创公司的协议。但知情人士称，这段插曲的 “收尾方式” 让杜斯塔德十分不满。

　　9 月 21 日晚，杜斯塔德得知自己对梅塞拉的报价 “最具竞争力”，他睡前还以为交易很快就会公布。但深夜一通电话将他吵醒，告知 “另有一家公司赢得了收购权”—— 次日早晨，他才得知辉瑞已达成交易。

　　到了 10 月 30 日，轮到布尔拉 “措手不及”：诺和诺德突然主动提出以约 90 亿美元收购梅塞拉（此事由彭博社最先报道）。短短几天内，这家丹麦公司就将报价提高至 100 亿美元，随后又进一步提高了 “前期现金支付” 的比例。

　　蒙特利尔银行资本市场（BMO Capital Markets）分析师埃文・塞格曼（Evan Seigerman）表示，若 “看似板上钉钉的交易” 最终告吹，对布尔拉而言将是 “颜面扫地”。“要是你刚敲定一笔交易就丢了它，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事。” 塞格曼说。

　　辉瑞从多个层面展开反击：一方面与特朗普政府官员沟通，另一方面在特拉华州衡平法院申请 “禁止诺和诺德与梅塞拉合作” 的限制令，并在特拉华州联邦法院提起反垄断诉讼。尽管法官拒绝签发限制令，但辉瑞的律师辩称，诺和诺德的交易无法通过反垄断审查。

　　11 月 4 日，联邦贸易委员会向梅塞拉和诺和诺德发送信件，称诺和诺德最新报价 “可能违反《并购前审查相关法律》的程序性条款”。该信件中提到的部分担忧，与辉瑞在反垄断诉讼中提出的观点不谋而合。诺和诺德则表示，其报价结构 “符合美国反垄断法”。而根据梅塞拉的监管文件披露，该报价结构正是由其法律顾问提议的。

　　与此同时，尽管部分投资者开始质疑 “辉瑞为赢下交易应付出多大代价”，该公司仍逐步提高了对梅塞拉的报价。11 月 4 日的财报电话会议上，布尔拉还面临华尔街分析师的尖锐提问。

　　“这一切都不足以成为‘发起竞标战’乃至‘陷入长期法律纠纷’的理由。辉瑞执意推进，究竟是掌握了大量机密数据作为支撑，还是仅仅想在肥胖症领域‘占有一席之地’？” 道明证券考恩公司（TD Cowen）分析师史蒂文・斯卡拉（Steven Scala）向布尔拉发问。

　　布尔拉坚称这笔交易 “物有所值”。“我们已开展了全面的尽职调查，” 他表示，交易定价 “能为梅塞拉股东和辉瑞股东都带来巨大价值”。

　　知情人士称，就在竞标战与法律纠纷如火如荼之际，辉瑞与梅塞拉的整合团队仍在持续会面，规划两家公司的合并事宜。

　　肥胖症药物研发管线

　　为补充辉瑞的药物研发管线，布尔拉已推动了多笔交易，其中包括 2023 年末以 430 亿美元收购抗癌药物制造商 Seagen 公司。但这些举措尚未催生足够多的 “重磅药物”。彭博社截至周日晚间整理的数据显示，华尔街分析师预测，至少到 2031 年，辉瑞的销售额都将持平甚至下滑。

　　肥胖症药物市场预计到 2030 年销售额将达到约 1000 亿美元，是少数能为辉瑞提供 “所需增长” 的领域之一。2023 年初，布尔拉曾预测，辉瑞研发管线中的肥胖症药物年销售额可能达到 100 亿美元。但此后，多款实验性疗法在临床试验中未能达到预期。

　　2023 年 6 月，辉瑞终止了一款肥胖症药物的研发；次年 4 月，因一名患者出现肝损伤迹象，该公司又放弃了第二款肥胖症药物。这些挫折意味着，布尔拉若想在肥胖症领域竞争，可能不得不 “跳出辉瑞内部寻找机会”。

　　梅塞拉是少数几家 “拥有前景良好的在研肥胖症药物” 的独立公司之一。该公司此前收购了一家名为 Zihipp 的企业 —— 这家公司从伦敦帝国理工学院分拆而来，拥有一系列实验性肥胖症治疗方案。

　　梅塞拉正在研发的肥胖症药物，要么 “给药频率更低”，要么 “副作用更少”（如恶心、呕吐等，这类副作用在礼来 “泽布邦” 和诺和诺德 “Wegovy” 中较为常见）。除计划今年推进至后期临床试验的 “长效 GLP-1 注射剂” 外，梅塞拉还在测试一种 “胰淀素类似物”—— 这种药物可模拟另一种消化激素，且对胃部的刺激性可能更小。

　　蒙特利尔银行的塞格曼表示，梅塞拉正在研发的这类胰淀素药物 “有望成为减肥的主流选择”，并取代目前市面上的 GLP-1 类重磅药物。但他也指出，梅塞拉的药物正面临众多潜在竞争对手的挑战（包括礼来一款前景良好的药物），因此 “找到更强大的合作伙伴以推进临床试验” 至关重要。

　　梅塞拉研发的高活性药物 “所需活性成分更少、自注射笔用量更少”，这意味着这些药物或能以更低价格销售，同时仍保持盈利。塞格曼估算，若想让这笔交易 “物有所值”，辉瑞需通过梅塞拉的药物实现每年约 30 亿至 40 亿美元的营收。

　　不过，减肥药市场的变化正十分迅速。此前，诺和诺德与礼来已与特朗普政府达成协议，大幅降低其 GLP-1 疗法的价格 —— 这一举措可能会显著提高这类药物的使用率，同时或有助于抑制 “复方制剂” 的需求（两家公司此前一直试图打击这类制剂）。

　　尽管未能赢得梅塞拉这笔交易，诺和诺德仍表示，将继续在 “新一代疗法研发管线” 上投入资金。

　　“这个周末，即便输了，我也一点不难过，甚至不觉得这是‘失败’。” 杜斯塔德对彭博社表示，“反而我觉得，辉瑞的首席执行官和董事会听取了我在白宫说的话，他们掏了腰包，提高了之前的报价，最终赢得光明正大。”

责任编辑：郭明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