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古人类遗骸发现HPV16型病毒感染踪迹 或改写HPV起源时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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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5000年前,一名后来被称为“冰人”(Ötzi)的男子死于阿尔卑斯山区,遗体在现今奥地利与意大利边界附近的冰川中自然冷冻保存下来。这具木乃伊因其完整的衣物、武器和身上纹身而广为人知,研究显示他曾受箭伤致命,同时还饱受骨折、肠道寄生虫以及烟尘导致的肺部损伤之苦。如今,科学家又为这份“病史”增添了一条:他体内可能携带了高度致癌的人乳头瘤病毒16型(HPV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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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项最新发表于生物学预印本平台 bioRxiv 的研究显示,研究团队在冰人以及一具约4.5万年前出土于西西伯利亚的古人类遗骸中,发现了与致癌性HPV16相匹配的古代病毒DNA片段。那具更古老的标本被称为“乌斯季-伊希姆人”(Ust-Ishim),仅发现了一段股骨骨干,经放射性碳测年,其生存年代可追溯至距今4.5万年前,是已知最古老的现代人基因组之一。这项工作目前尚未通过同行评议,但一些外部专家认为,这一发现可能为人类与HPV相互缠绕的演化历史提供关键时间点。

人乳头瘤病毒家族庞大,已知有数百种型别,广泛寄居在人体内外,多数类型并不会造成明显危害,但约十余种与生殖道及咽喉癌症密切相关,约占全球癌症总数的5%。自2006年起,针对部分高危型HPV的疫苗在多国陆续推广,大幅降低了相关癌症的发病风险。不过,随着疫苗覆盖率提高,一些研究者开始担心:被疫苗针对的型别减少后,其他未被覆盖的HPV可能“填补空缺”,改变病毒群落结构。

芬兰的一项2023年队列研究显示,在对3000余名接种疫苗8年的青少年进行检测后,疫苗靶向的高危HPV型别几乎未再检测到,但其他型别的多样性有所上升。这项研究的负责人、芬兰奥卢大学计算遗传学家维莱·皮梅诺夫(Ville Pimenoff)认为,结果强调了系统理解HPV各型别谱系、以及它们长期演化历史的重要性。早在2017年,他与同事就曾基于分子进化分析追溯HPV16的历史,认为该病毒早在古人类阶段就已多样化,现代人可能在约6万年前通过与感染HPV的尼安德特人杂交而获得其中一个主导变异型。

此次新研究则从另一个角度填补了空白:在真正古老的人类化石中直接捕捉到HPV的遗迹。为此,来自巴西联邦圣保罗大学(UNIFESP)的分子生物学家马塞洛·布里奥内斯(Marcelo Briones)团队,下载并重新分析了公开数据库中来自冰人和乌斯季-伊希姆人的古DNA测序数据。在这些古人类DNA与环境污染混杂的片段中,他们筛选出了数以万计与HPV16基因组序列片段相匹配的短序列。

然而,古DNA往往高度降解,片段极短,再加上DNA序列仅由四种碱基字母(A、T、C、G)构成,理论上存在随机序列“碰巧”与HPV片段相似的可能性。为了排除这种统计噪音,研究团队还构建并分析了大量模拟序列,对比随机情况下产生类似匹配模式的概率。据论文第一作者、UNIFESP生物信息学研究生朱莉安娜·雅齐吉(Juliana Yazigi)介绍,他们的统计分析支持这些序列确为真实病毒残留的信号,因此“相当有信心认为这里确实存在病毒足迹,是目前最古老的HPV证据”。

进一步比对显示,这些古代病毒序列与此前演化分析中推断可能来自尼安德特人的HPV16谱系最为接近。然而,考虑到冰人与乌斯季-伊希姆人之间横跨约4万年、相距约5000公里,这一HPV16变异型显然在现代人群中长期流行。布里奥内斯据此提出,一个更合理的情景是:在人类演化史的某个阶段,反而是现代人将高度致癌的HPV16传染给了尼安德特人,而非传统观点所主张的“从尼安德特人处获得”。

这一假设也得到该团队此前一项工作间接支持:他们使用类似方法分析尼安德特人化石时,只在其基因组中发现了低危型HPV12的痕迹,并未检测到HPV16。美国亚利桑那大学病毒学家科恩拉德·范·多尔斯拉尔(Koenraad Van Doorslaer)认为,这项新发现通过将HPV16直接证据在现代人中的存在时间“向前推”,有可能挑战“HPV16源于尼安德特人与现代人杂交事件”的主流解释。不过他也提醒,目前工作尚属预印本阶段,仍需更多样本和独立研究验证。

对公众健康而言,这些发现并不会立刻带来更好的疫苗、治疗或治愈手段。范·多尔斯拉尔坦言,“这不太可能直接造就更好的疫苗或疗法,但科学不应只被实用目标驱动,有时只是为了弄清世界上那些本身就很‘酷’的问题”。对研究者来说,这项研究将HPV与人类的纠缠史进一步向远古延伸,提示这种在当代引发癌症的病毒,很可能自智人诞生之初就伴随着我们的祖先,一路走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