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城市不再轻易破防

Source

图片来源:每日经济新闻(博客,微博)陈星 摄

9月16日凌晨4时33分,四川省泸州市泸县发生6.0级地震,川渝多地有明显震感。据泸县有关方面介绍,截至9月16日11时,泸县“9・16”地震已造成死亡3人,重伤3人,轻伤85人。因地震收治入院26人。

与此同时,据四川省消防救援总队消息,受地震影响,当地一家酒企储酒仓库的170余个储酒瓷罐受损破裂,200余吨高浓度白酒泄漏。高浓度白酒是甲类火灾危险品,遇到火星就会发生爆燃。为此,四川消防调集9车55名消防指战员到现场处置,对泄漏的白酒进行持续稀释。

四川省地震局当天召开新闻通气会,专家根据区域构造特征、历史地震活动水平、地震序列特点等综合分析认为,该区域近期发生更大地震的可能性不大,但余震仍将持续一段时间,应注意后续余震的防范工作。

而在长江入海口,上海于16日17时解除台风蓝色预警信号,今年第14号台风“灿都”逐渐远离。前不久“烟花”过境造成的损失和伤害,仍然记忆犹新,有网友评论说,“风大雨大,决不能心大。”

9月14日,为应对“灿都”来袭,上海外滩江堤区域临时关闭 图片来源:上海黄浦

地震、台风,只是这个拥有14亿人口的大国面临的诸多灾害风险中的一小部分。像今年发生的甘肃白银越野赛事故、湖北十堰燃气爆炸、郑州特大暴雨等,为什么会导致那么多伤亡?国家减灾委专家委副主任、原国务院应急管理专家组组长闪淳昌认为,“预警的及时性、准确性、有效性和覆盖率不行”,是很重要的原因。

“灾害预警能力也要现代化。”不久前,一场关于“灾害预警”的跨界研讨在成都举行,一方面肯定了目前防灾减灾救灾工作的进步,更重要的是,需要明确接下来还应该做什么?下一步如何才能做得更好?

挑战

中国是世界上自然灾害最严重的国家之一。据国家减灾委统计,全世界有记载的十大自然灾害中,有6次发生在中国,其中3次为破坏性地震,3次为洪涝灾害。

21世纪以来,我国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防灾减灾、应急管理。

一个节点是,2003年取得抗击“非典”疫情胜利后,大力推进以“一案三制”(应急预案和应急管理体制、机制、法制)为核心内容的应急管理体系建设,清华大学苏世民书院院长薛澜,称之为“实现了我国应急管理体系建设的历史性跨越”。

另一个标志性事件则是2018年机构改革中,新组建应急管理部,整合了11个部门的13项职能,主管应急管理、防灾减灾救灾和安全生产监管,承担国家应对特别重大灾害指挥部工作,管理近20万名国家综合性消防救援队伍。

泸县地震发生后,武警四川总队、应急救援部门及多个民间救援组织赶赴当地救援 图片来源:每日经济新闻记者 陈星 摄

应急管理部今年5月通报称,全国因灾死亡失踪人数、因灾倒塌房屋数量、灾害直接经济损失占GDP比重,2018-2020年的三年均值,比2015-2017年的三年均值,分别降低36.6%、63.7%、31.3%。

特别是2020年面对大疫大汛双重考验,成功战胜了1998年以来最严重的洪涝灾害,因洪涝灾害死亡失踪人数历史最低。

但风险挑战依然严峻。闪淳昌认为,一方面因为自然灾害的突发性、异常性和复杂性在增加,极端性凸显。像今年欧洲、美国都发生了特大洪涝灾害,难以预料的全球性气候反常和难以控制的自然灾害时有发生;

与此同时,我国安全生产处在脆弱期、爬坡期和过坎期,道路交通、煤矿矿产开采,特别是危化品等重点行业领域重大事故频发,以及城市地下管网等基础设施随着年限增长,事故隐患逐步显现,形势不容乐观;而公共卫生事件的突发性和严峻性,则带来新的重大挑战,不确定性更加明显。

闪淳昌特别提到,中国目前是“高风险的城市”和“不设防的农村”并存,城市的脆弱性越来越凸显,主要表现在城市灾害的突发性、多样性、复杂性、连锁性,受灾对象的集中性,以及灾害后果的严重性和放大性。

技防

“安全是最基本的发展环境。”从技术层面进一步提高监测预警能力,是被寄予厚望的。

以地震预警为例,借助电磁波比地震波跑得更快的原理,四川、云南等地居民提前收到来自社区“大喇叭”、电视弹窗等预警,如今已愈发成为一种“常态”。

此次泸县6.0级地震,成都高新减灾研究所与中国地震局联合建设的中国地震预警网,就分别向成都、重庆、泸州提前49秒、31秒、6秒预警。部分国产手机最新内置了地震预警功能,今天凌晨成功开启“倒计时”提醒模式。

图片来源:央视财经

不过,应对洪涝、台风、堰塞湖等一系列灾害,技防仍然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作为洪涝灾害中最薄弱的环节,2000-2010年,山洪灾害年均死亡1178人,占因洪死亡74%。2010年以来,国家投资300多亿元,初步建成全国山洪灾害监测预警和群策群防体系,山洪年均死亡减少825人,成效巨大。

但水利部减灾中心工程技术研究部副主任刘荣华认为,该监测预警系统目前存在的一个主要问题,就在于精准度不够高。

“精准度不够高的原因是,山洪防御主要是以雨量指标来进行防御,没有考虑上下游的关系和前期降雨的影响。”他建议说,在山洪带防御模式上,调整为以水区为单元来进行分析,后台以流域为单元来进行计算。

同时,还应建立渐进式的预警体系,综合利用天气预报信息和洪水模型来进行预警,从预见期长的24小时到6小时的天气预报,作为落区气象预警,从而起到提醒作用。

刘荣华提到,在大江大河和资料比较好的中小河流,洪水预报精度“大概能达到80%”,但在小流域,特别是流域面积小于200的“无资料地区”,则需要采用大量高精度地形地貌数据,考虑汇流情况,结合不同预见期的各类数据进行预报预警。

四川省自然资源厅机关党委书记、(兼)省应急管理厅副厅长谢安军认为,受地形地貌、地质构造等因素影响,一些隐蔽性、突发性强的隐患,依靠现有技术手段及能力一时还难以及时发现,精准监测预警也有难度。

他表示,截至目前,四川已查明的各类地质隐患达到300多处,但根据相关统计,近年来四川发生的灾害都不在隐患点,尽管开展多轮拉网式地毯式排查,还有不少隐患没有被及时发现和识别。

整合

“构建应急指挥信息和综合监测预警网络体系”,被明确写入“十四五”规划纲要。

着眼于“全灾种、大应急”加快转型升级,从单一灾种应急救援向全灾种应急救援转变,从区域性作战向跨区域、跨国应急救援转变,从灾后救援向防范救援救灾全过程参与转变。

有观点认为,国家应急管理部和地方应急管理部门的设立,对于统一指挥,整合力量,更加高效地应对各类突发事件起到了重要作用。但在风险防范和应急指挥过程中,应急管理部门作为平行的政府部门,去协调其他部门也面临着不同程度的困难。

系统思维、统筹能力,面临不小考验。

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应急管理教研部教授李雪峰提到,白银越野赛事故中“天气情况是知道的,问题是预警决策”;郑州暴雨灾害中,“主要是预警行动展开的问题”。

今年7月,郑州致地铁5号线发生内涝,并导致12人死亡、5人受伤 图片来源:视频截图

而这些挑战恰恰表明,提升预警能力不能仅靠各个专业领域的努力,更需要管理层面的整合。李雪峰谈到:“在最核心的理念上,各级政府是不是都要从信息获取、灾情研判、预警决策、预警响应这些方面,有明确的认识。”

实际运行中,薛澜表示,地方政府在预防性减灾的投入方面,还存在着“治理失灵”问题。

他解释说,从参与动机来讲,预防性减灾是当期就要有真金白银的投入,但“收益”却是不确定的,可能产生一种侥幸心理,同时,还有人认为“反正小灾问题不大,大灾就是大补,中央和其他地方会来帮助我们,这样就会使得地方政府在预防性减灾投入方面动机不足。”

根据他和团队的研究,1995年到2014年间,预防性减灾的投入总体是增长的,但各省差异比较大,且地区之间的差异在扩大;不同类型的灾种,投入差别也比较大,其中水患最多、地震次之,同时,地震减灾的支出波动随意性相对来讲也更大。

“经济增长时,减灾的投入是搭了财政的便车,但是在经济进入新常态,地方财政有更多困难的情况下,会不会受到影响,这是值得关注的。”薛澜的建议是,在关注科技、关注各种现代化信息手段同时,非常需要建立一个地方政府稳定的风险防范投入机制。

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还在于,谁来发布预警?

中国政法大学法治政府研究院教授、应急法研究中心主任林鸿潮表示,目前法律上有关突发事件预警概念的界定,还存在一些争议。比如地震速报预警是利用时间差发布预报,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在他看来,就不属于《突发事件应对法》规定的预测性预警,“法律上规定的一定是事前,即将发生或者发生可能性增大,但还没有发生。”

而气象部门发布的预警(预报),则是对公众和有关部门的风险提示,具有建议性,不具有法定强制效力。

“气象台发布预报后,政府还要做决策,以政府名义发出法律意义上的应急预警。”林鸿潮表示,一旦发出这样的预警,就意味着政府作出了统一决策,就必然会统一调度,才不会“打乱仗”。

(责任编辑:徐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