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那位可可爱爱的翻译界泰斗许渊冲先生走了:诗意一生,百岁仍是少年

Source

点击上方蓝字“青年文摘”关注

作者:青虫

又一位大师离开了我们。

翻译界泰斗、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许渊冲,6月17日上午在北京逝世,享年100岁。

毕业于西南联大外文系的许渊冲是中国翻译界泰斗,致力于中英、中法文学翻译,希望让全世界都能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美。

悠悠百年,许渊冲先生用他那澎湃的激情、优美的文字驾起一叶扁舟,载着我们荡漾在东西方文明之海中,从一花一叶中看到大千世界。

但从此,我们只能从他的传记里、从他留下的翻译作品中,去了解他传奇的一生,以及他给我们带来的巨大的精神财富。

很多人是通过央视综艺《朗读者》认识他的。

作为和傅雷、钱锺书同时代的资深翻译家,许渊冲出版了120多本译作和翻译理论,涵盖中英、英中、中法、法中4种类型。他将《楚辞》《诗经》《西厢记》《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等经典作品翻译成外文。

董卿曾评价许渊冲:

“因为他,我们遇见了包法利夫人,遇见了李尔王;也因为他,西方世界遇见了李白、杜甫,遇见了崔莺莺、杜丽娘。”

2014年,许渊冲获得国际翻译界最高奖“北极光”奖,是首位获得该奖的亚洲翻译家。

许渊冲对自己的成就也不掩骄傲之情,他名片上的介绍简单响亮:“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北京大学许渊冲”。

人生自是有情痴

许渊冲的家在北大畅春园,是一套70平方米的简陋居室。家中陈设简单,唯有书满满当当堆了一室。每当有记者采访,许渊冲都要郑重其事地换上一件细格子西服,还要在脖子上围一条灰咖色格子围巾。

细腻敏感、追求完美,也许正是这种性格成就了一代翻译大家。

许渊冲少年时并没有想过当翻译家,因为他不喜欢英语,会把w念成“打泼了油”,把x念成“吓得要死”,把sons注音为“孙子”,高一时,英语甚至有不及格的危险。

直到高二,他背熟了30篇英文短文,忽然开了窍,成绩一下子跃居全班第二。那时,他的表叔、著名翻译家熊式一用英文写的剧本《王宝钏》和《西厢记》在欧美上演引起轰动,于是少年许渊冲就把表叔当成了偶像。

1938年高中时期的许渊冲

1938年,17岁的许渊冲以优异成绩考入西南联大外文系。在这里,他与杨振宁、李政道同窗,听冯友兰、金岳霖讲哲学,朱自清、朱光潜讲散文,沈从文讲小说,闻一多讲诗词,叶公超、钱锺书讲英文……迈进了世界文学的大门。(《这群“九零后”,也是一代国士无双》)

他的翻译“处女作”诞生于大一。那时,他喜欢上一位女同学,为表达心意,便翻译了林徽因悼念徐志摩的小诗《别丢掉》:

一样是月明

一样是隔山灯火

满天的星

只有人不见

梦似的挂起

2017年,许渊冲在节目上回忆起当年林徽因纪念徐志摩的诗《别丢掉》,情不自禁流下眼泪,感动了无数人

虽然没有得到女同学的回应,但许渊冲从此走上了翻译之路,一走就是70多年。

他说:“你看,失败也有失败的美。人生最大乐趣,就是创造美、发现美。”

许渊冲翻译每一句话,都追求比别人好,甚至比原文更好,“这个乐趣很大”!

抗战期间,在某次外宾招待会上,有人提到“三民主义(民族、民权、民生)”,翻译一时卡住,不知所措。

有人译成:

nationality,

people's sovereignty,

people's livelihood.

外宾听得莫名其妙。

这时,许渊冲举起手,脱口而出:

of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

简明又巧妙,外宾纷纷点头微笑。

从西南联大肄业后,许渊冲当过一段时间英语老师,后来考上清华研究院,研究翻译,留学法国,翻译德莱顿,毕业后回国,继续翻译,直到今天。

这是一条他没有改过的路,这条路上他只有一个目标:“永远追随第一名,追随第一流的作家,把第一流的创作,转化为第一流的译文。

一事能狂便少年

在翻译界,许渊冲以“狂”著称。他绰号“许大炮”,人长得高大,嗓门也大,好辩论、爱“开炮”。

他批评朱生豪将《哈姆雷特》里最有名的台词“To be or not to be, this is the question”,翻译成“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说:

“根本就翻错了,一个人哪有生存灭亡的问题?不是谈国家的问题啊,活下去、活不下去,这是自己的问题嘛!”

他还批评朱生豪和卞之琳翻译的《李尔王》,“没有玩笑味儿,太强调对等”。

许渊冲坚持文学翻译要追求“意美、音美和形美”,而那些认为翻译应忠实于原文的人,却指责许渊冲的译文不像翻译,倒像创作。为此,他和很多翻译家都“打过架”。

译林出版社曾组织翻译家翻译法语名著《追忆似水年华》,许渊冲每次开会必到,常常跟人争论细节对错,争到满脸通红。会上讨论书名译法,许渊冲猛地站起身:“我要求用《追忆似水年华》,若不采用,我就退出此书的翻译!”

晚辈许钧评论说:“翻译是他的存在方式。一说翻译,他像捍卫恋人一样,他要跟你拼命的。”

欣赏、支持许渊冲的人当然也不在少数。许渊冲把毛主席的诗句“不爱红装爱武装”,翻译成双关语:

“To face the powder and not to powder the face.”

翻译家童元方认为这是“神来之笔”,“保留了最难传达的诗的美感”。

许渊冲把李清照的《声声慢》:“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翻译成:

“On parasol trees a fine rain drizzles,as twilight grizzles.”

童元方问他:“怎么想到把‘点点滴滴’翻译成grizzle的?”结果,许渊冲一口气背诵出来一连串以“zzle”结尾的英语单词,“drizzle,dazzle,fizzle,sizzle、grizzle”……

他说因为上半句的“细雨”想要用drizzle,下半句的“点点滴滴”需要押韵,他就直接在这里挑了一个最合适的。

这把童元方吓住了,“我发现他脑袋里有一个英语的韵部,这是他下的很深的功夫。”

2017年,许渊冲用中文、法文抄写《诗经·采薇》的名句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作为翻译家的许渊冲活出了三个奇迹

这是一位在真正意义上翻译过古、今、中、外的翻译家,是一个100岁时仍每天熬夜翻译的翻译家,最重要的是,这位翻译家一生绝大部分作品是从62岁开始翻译的。

1983年,62岁的许渊冲开始以一年至少新译一本名著、出一本论文集、写一本散文集的速度进行创作,迄今为止他在中国古典文学领域完成了唐诗、宋词、元曲、汉魏六朝诗、明清小说、《诗经》《楚辞》《论语》《道德经》的英文译本,外国文学领域完成了福楼拜、司汤达、巴尔扎克、莫泊桑、雨果等作家名作汉译本。纪念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的时候,他开始挑战一个人译莎士比亚全集,那一年,他已经94岁了。

很难想象,这位笑容灿烂、话语铿锵的老人,在2007年就查出直肠癌,医生保守估计他还能再活7年。

而7年后的2014年,他不但没有走向生命的终点,反而拿下国际翻译界最高奖“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在让他一炮而红的综艺节目《朗读者》上,他信誓旦旦地说出一个“小目标”:百岁之前译完《莎士比亚全集》。

也许,许渊冲的“狂”,更多是一种出于天真的直率,执于事业的痴迷。在夫人照君心里,许渊冲永远像个两岁的孩子,坦荡如砥、心直口快,从不在人情世故上费心思。

他们一起走过风风雨雨。特殊年代里,他挨批斗,屁股被鞭子抽成“紫茄子”,全靠琢磨翻译毛主席诗词才挺过来,是她找来救生圈,吹起来给他当座椅;他骨折入院,嚷嚷着要出院工作,是她拼命劝慰;他上电视一夜走红,来访者蜂拥而至,是她替他挡在门外……她是最懂他的人,常说:“许先生很爱美,唯美主义,他一生都在追求美。”

许渊冲和夫人照君合影

许渊冲的生活非常规律:早上8点多起床,上午会客或看书,下午将翻译成果敲进电脑,深夜他才会开始一天中最快乐的工作——翻译,直到凌晨两三点。

2018年,夫人照君去世,许渊冲在葬礼上号啕大哭。学生冯庆华第二天赶到北京看望老师,97岁的老人一个人在家,房间里安安静静,许渊冲坐在电脑前,依旧放不下翻译。

许渊冲说:“翻译一定要把一个民族文化的味道、精髓、灵魂体现出来,只有坚持中国文化的美感,才能让中国文化走向世界。”

许渊冲曾经喜欢在晚饭后骑自行车出门兜风、看月亮。直到某个中秋夜,他骑车驶向一条新修的路,摔倒了。

许渊冲在北大均斋南侧骑车

他说:“月光如水,从某个意义上讲还摔得蛮美的。”有人问他:“为什么喜欢看月亮?”他说:“月亮美呀!人生就是追求美呀!不会看月亮怎么翻《静夜思》?所以别人都翻不好,我翻得好啊!”

仍是那个爱美又拽的狂生!

在谈及长寿秘诀时,许渊冲先生说:

“想得开,不管长寿短寿,人生要尽其所能,得其所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情。”

如他自己所说,先生和喜欢的人相守了一生,做喜欢的事专注了一生,终于尽其所能、得其所好,然后离开了这个诗意的世界。

愿先生一路走好!

参考资料:《新华每日电讯》《人物》《南方人物周刊》

*以上内容转载自青年文摘,浩然文史对内容或做细微删改,不代表本网站赞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