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有才是在舆论转向时离开的。蜂拥而来的主播被媒体评为“群魔乱舞”，《诺言》的版权问题引发争议，5月底，他停播了。一个月后，他来到凤凰古城开启第一站巡演。
半年过去，郭有才直播间的人气大不如前，观看人次从鼎盛时期的2000万降至如今的500万。他的直播团队逐渐壮大，三四十位演员一起合唱跳舞，彩带、礼花、人造雪等各种道具轮番上阵，“会有一点焦虑，”谈到流量，他有些迟疑，“我一直在找属于我的小窗口。”
12月底，郭有才在安乡县演出。图/九派新闻 马婕盈
【1】走红
农村出身的烧烤小伙一举成为头部网红，巨大流量涌入郭有才25岁这一年。
在他记忆里，5月7日是个节点，那天他在菏泽南站直播了一个半小时，最高实时在线人数超过10万。接下来发生的事超乎他的想象，一周后，这个数字超过100万，他成为时下最热门的网红之一。
据界面新闻报道，和郭有才合作的运营公司负责人介绍，5月的走红并没有投流，没花一分钱。
“让我去仔细回顾，我觉得还是像做梦一样。”12月，再次面对采访，郭有才从容许多，声音更实了，不再紧张地打磕绊，不过回看过去，还是感觉轻飘飘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人气那么高。”
拍摄郭有才的主播。图/九派新闻 马婕盈
坐下来回忆那场盛况，也许流量潜藏在每一个微小的改变里。4月中旬，郭有才来到废弃的菏泽南站直播。一台电脑，一个麦克风，两个支架和两部手机是他所有的直播设备。其中一台手机是父亲淘汰的，用久了会卡，“越是简单的东西越能出最淳朴的感觉。”这是他对直播间的追求。
在菏泽南站直播的前两天，相关录屏就得到了传播。郭有才刷到有位网友在录制时开了护眼模式，昏黄的颜色给视频加了点朦胧感，“看了觉得那么有感觉，我就想要黄的那种感觉。”郭有才在软件上找了许多类似的滤镜，都没有达到预期，最后，他剪下了护嗓药的外壳，贴在了手机镜头上。
郭有才对数据很敏感，实时在线人数多时，他会缩短直播时长，以保证直播间的流量整体处在高位。看着流量一点点增加，他还向朋友借来了一辆白色的宝马车，“想着有更好的代入感，回忆的感觉又有了一点。”
流量激增时，他回看了许多直播切片，发现《诺言》的点歌率最高，播放量也最高。5月初，他抽了一个上午，拉上苏畅，在家附近的公园拍了短片。土色西装、绿色长裤，他模仿王宝强在《Hello！树先生》中的演绎，追求爱而不得的女孩，失魂落魄地走着。“当时还没有相机，拿手机拍的，其实还没有达到我心中对这个作品的期望。”郭有才说。
5月9日，他在菏泽南站唱《诺言》的直播切片与短片混剪成MV发布，网友的情绪被点燃，郭有才彻底火了。
【2】成为流量
网上搜寻到的，郭有才的早期直播视频，菏泽南站废弃已久，广场地面凹凸不平，还盖了一层灰土。郭有才站在土堆里，旁边是施工用的绿色围挡，前面停着一辆挖掘机，身后还有辆搅拌车经过，他对着手机，忘情地唱着歌。
一位菏泽当地人的记录中，4月底，郭有才的身边只有零星来听歌的路人，5月1日，现场有了一排手机对着他直播，还有人给他送水。“它是一个急速的过程，就比如今天是1，明天是3，大后天就是15。”郭有才说。
早上9点来菏泽南站调试直播设备，看着眼前的一排手机，郭有才有些不适应，他不知道怎么与周围人互动，紧张得双手四处摆弄，“开了播就没啥感觉了，就心无旁骛地唱歌。”
身旁的镜头出现就再也没有消失过。5月10日，南站的人越来越多，当地的志愿者开着车接送郭有才，还有人站在身边保护他的安全。“直播完我就开始紧张，像做梦一样，如梦如幻的感觉。”郭有才说。
那段时间，他尽力让生活照旧。早上7点起床进货，9点多去南站直播，中午吃完饭开始串烤串，晚上经营烧烤店。但不断有粉丝找他合照，文旅的宣传工作需要他配合，还有躲不过的满眼的镜头。
烧烤店也围了很多人，店门口已没有下脚的地方，层层叠叠的人群外，还有人踮起脚尖将手机举过头顶，试图记录这一盛况。
生意做不成了，点单、付款都乱糟糟的，“跑单的比较多，人太多了，可能想付钱也挤不进去。”郭有才说，后来变成了白送，烤多少就送多少，“哪怕分到一串，希望大家都能吃到。”晚上回到家，疲惫冲击身体，他几乎倒头就睡。
5月17日，为迎接高考，郭有才的直播地点转移到菏泽城郊的国花博览园。那天，他第一次将话筒外放，站在一人高的方形台面上与现场观众互动，他像个明星，被欢呼声淹没。
那时，郭有才被流量推到高峰，也成了流量本身。
【3】“财富就是责任”
突然的爆火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流量和舆论风波同时涌入菏泽。
大量主播挤入菏泽南站争抢流量，夸张的扮相被媒体评为“群魔乱舞”。一位在菏泽南站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曾告诉九派新闻，有位居住在附近的学生家长向他诉苦，孩子考试在即，却无心学习，一心想搞直播。
郭有才的收入也为人称道，“日入百万”的传说刺激着人们端起手机在郭有才出现过的地方穿梭。
舆论旋涡中，他不得不更加谨慎地面对公众，再次接受记者采访时言辞斟酌。因为担心给未成年人带来不良示范，他回避自己13岁辍学的经历，也不愿提及自带悲情色彩的账号“树哥”，认为这带有一定的负能量。5月底，他停播了。
一个月后，舆论渐渐平息，郭有才恢复了直播，他去往凤凰古城、张家界、黄石等地巡演，推介各地文旅。“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脑子里面就空白了”。有人建议他全国巡演，“我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就走出来了，我想只要方向是对的，可以勇敢地迈出第一步”。
半年后，他第一次回应收入。“很多人是在夸大其词，一些视频有具体的分析，讲我被（平台）扣了多少、弄（赚）了多少、又捐了多少……这些比较真实”。他说自己消费欲望不高，也没什么娱乐，闲暇时能去公园坐一坐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收入越高，利他的思维就要越重。”郭有才说，“那么大的财富，就是责任，它挂你身上，就看你如何去运用，包括做公益也好，帮助有困难的人才对得起这些支持我的人”。他用《寒窑赋》里的词句作为警示，“初贫君子，天然骨骼生成；乍富小人，不脱贫寒肌体”。
“正能量”成了郭有才挂在嘴边的词，赚的钱要多做公益，写的歌要“一听就能得到鼓励”。7月，郭有才组建了一个“班级”，他是班长，一路追随的主播成为同学，他们一起出现在直播镜头里，郭有才常把话筒交给同学，为他们引流。“有才艺人品好”是他对同学的要求。
个人账号上，即使每天都有“99+”的私信，郭有才还是会定期浏览，他把那些读起来就流眼泪的评论粘贴进备忘录，那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同时，他也看到批评的话，“他们说我鬼哭狼嚎”。
巡演途中，郭有才请了位声乐老师，每天早上安排一小时面授课程，“直到现在，我每天练声，有不好的地方就给老师打视频。我想唱歌不仅有感情，把技巧也加上去，大家听得会更舒服一点”。
【4】与粉丝共生
12月底，郭有才来到巡演的第26站——常德市安乡县酱卤不夜城。舞台前支起一口大锅，下午两点，郭有才将在这里为一路追随的粉丝做顿大锅饭。
这口大锅成了新的流量密码，前一天晚上，许多人拿着手机对准大锅直播，并介绍郭有才在安乡的行程。
下午1点，大锅前围了更多的人，景区保安拿起成排的围栏，将这些人挡住。现场音响放起《诺言》，他们把镜头对准自己，忘情地唱着，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喊着“来给大哥点点关注”。
郭有才出现在大锅前，喊声变成了“有才出现了，给才哥带个墨镜（短视频平台礼物，价值14元）”。
郭有才学会了和这些粉丝互动，大锅饭做好，他端起盛出的第一碗，缓慢地走在这排镜头前，依次给特写的机会，“第一碗要送给所有直播间的哥哥姐姐，大家都拍一下。”
郭有才在直播镜头前展示第一碗大锅菜。图/九派新闻 马婕盈
有位粉丝的直播间里来了位经常打赏的大姐，他拿着手机小跑着来到郭有才跟前说：“姐想看看有才，快给姐打个招呼。”郭有才立刻拿起手机，镜头对准自己和大姐聊起家常。对那些从菏泽追随至今的粉丝，郭有才晚上直播时，会安排他们站在台上合唱。
这一年，一个人的直播，变成了一群人的狂欢。
抛去昏黄的滤镜，和复古的布景。直播开始，“科目三”、“江南style”等热闹的歌曲依次响起，舞蹈、拉歌、合唱、小剧场等桥段在郭有才的直播间轮番上演。
采访中，郭有才不断强调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只能说是幸运，因为比我优秀，比我努力，比我唱歌好的，比我有故事的有很多人，只是他们没有被发现。”可被流量选中，他被围观，被追随，被评判，他不再是菏泽街头烤腰子的少年。
九派新闻记者 马婕盈 李韵聪
编辑 肖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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